我常常觉得，厨房是一个人的战场。

菜刀起落，油锅翻腾，仿佛在为某个不存在的观众拼尽全力演出。可惜，掌声总是在最后一道菜出锅后，消散在白花花的空碗里。

一个人做饭，很奇怪。

菜碟多时，桌面显得热闹非凡——四菜一汤，色香俱全。可等我一口口吃下去，剩下的大半碟菜在冷风里发蔫，就像嘲弄。不过是我虚张声势的烟火，最后还是化作倒进垃圾桶的沉默声。那一刻，我像个失败的导演，排练了一场盛大的谢幕，却连自己都没资格鼓掌。

菜碟少时呢？倒是干脆利落：一碗面，或者一盘青菜加一块肉，顶多再来个鸡蛋。吃完就没了。肚子安静了，心却热热闹闹忙着唱空城计——“就这？就这？连麻雀都不给我凑场。”

孤独就是这样，它会在你省钱的同时，扣走你的胃口，也顺手揩走你的情绪。

有人说，单身男人最自由。可自由这事儿，带着隐形的价码。

比如，时间。两个人做饭，火候探讨，调料商量，算是流动的温柔。而一个人的锅碗瓢盆，不是生活，是日渐重复的折腾：洗菜，切菜，炒，装盘。花了一小时，三口饭下肚，五分钟清场。剩下的，是油烟在厨房里打转，不知飘向谁的呼吸。

再比如，金钱。买一斤青菜，摊开分量要吃好几顿；肉买多了放冰箱，霜冻的硬块像给孤身的晚餐戴上了手铐。你以为独居能省钱，但常常正相反：小包装更贵，一顿剩饭就是几块钱的沉默；零星外卖，成本比温情更高。钱花出去了，还是没有一个人能帮你说一句“辛苦啦”。

情绪成本呢？那才是最扎心的。一个人吃饭，往往是三重合唱：舌头在咀嚼，耳朵在寂静，心在空旷。没有人帮你评价“今天的番茄炒蛋咸了点”，也没有人会注意你多添了一勺米饭。难过时，桌上多一个人，也许能聊开；但一个人时，你只会盯着碗底想，原来白米饭也能这么安静。

不过说到这里，我突然发现，孤独也不是纯粹的毒药。它更像是一杯酒，入口时呛得你直皱眉，咽下去后却又在体内生出一点火焰。

孤独教会我“可控”。我知道什么时候该点外卖，什么时候开火做一顿正经的饭，不需要谁来决定我吃什么。孤独教会我“可暂停”。我可以深夜十一点端着锅边啃两口，也可以周末泡一杯速食汤当晚餐，旁若无人。孤独更重要的馈赠，是“可负担”。和别人的情感纠葛，动辄像借贷合同，利息高得惊人。而现在，我的日子虽孤单，却至少账面清晰：买菜是钱，寂寞是成本，但都在我可控范围。

有时候我也会开玩笑对自己说：“吃饭，一个人对付算了，别伤感。等哪天你真的把自己养得好

看了，才好配得上一桌真正的热闹。”

想通这一点，我突然没那么在意桌上是两道菜还是四道菜。

一个人吃饭，是练习。让我在空盘冷汤之中，试着学会和自己对话。

生活的孤独，不是一份需要解释的报表，而是一次必须直面的考验。如果你能熬过油烟后的冷清，你也能肩负起未来某一天，餐桌上多出的一双筷子。

所以，我还是愿意把刀磨快，把火调旺。哪怕今晚的菜，又是多余的；哪怕饭后，我一个人擦桌子收碟子。因为我知道，在废弃与寂寞之间，我正在慢慢打磨另一种财富——独处的底气。

等有一天，当有人闯进我的厨房，坐在我的桌旁，我要拿这份沉甸甸的沉默，换一场真正热闹的烟火。

而在那之前，就让我先独自干完这一碗饭吧。